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致仕书

地名,官职,封号经不起考究,考据党请绕行。



吾皇亲启:

想当年,皇上您上泰山封禅的时候,我遥遥的望着您的背影,看着您穿着明黄的龙袍,一步一步踏上台阶,满目的绿色中,唯有您是最亮眼的颜色。那一刻,仿佛有什么东西抓住了我的心。于是,暗暗下定决心,永远追随您,将身心都奉献给您,奉献给这华夏大地。

饶是如此,也抵不过世俗难耐。您把宁国公的嫡女指婚于我,我很感动,也很心痛。宁国公是您最亲近的叔叔,安平郡主是您最喜爱的妹妹,您不怕我专权,您信任我,方才指婚于我,可您不会知道,我跪在地板上,听着大太监宣旨的时候,心里却是一片冰凉,恰如冰凉的地板。那天,京城下了好大的雪。无论是朱墙里的琉璃瓦,还是朱墙外的青瓦,都被白雪覆盖,不复原本模样。我的心思也埋葬在那一场大雪中,悄无声息。

不久,便到了成亲的日子,恰逢月圆。张灯结彩,人来人往。晚宴时分,您也来了,同我喝了一杯酒,笑着祝福我。我多么希望那是我们的交杯酒。你的眼睛如黑曜石,漆黑深邃,映着我一身的火红喜服。不知你是否看见我眼中的光景?我的眼里是喜悦,伪装的喜悦。喜悦的面纱揭下,便全然是你,恰如静静的西湖映着皎洁的明月。

入洞房时,我装作醉的一塌糊涂,来逃避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。看着安平失望的脸庞,我的心里更是苦涩,既无法同你一起,亦辜负安平心意。

或许是天意,来年春天,你同朝中大臣商议迎娶皇后,最终选定了公孙家的嫡女。多好啊!公孙大人官居宰相,位极人臣;公孙小姐贤良淑德,秀外慧中。最重要的是,我知你年少便倾心于她。你同她最终还是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可怜我,可怜安平,只能对月空叹。

你成亲的那日,十里红妆,整个京城都洋溢着欢乐。你穿着喜服,很是英气。晚宴我没有多呆,便回去了。我还记得,那夜的月亮缺了一角。多谢月怜我,今夜不肯圆。

不久,皇后有孕。下朝,你兴冲冲地问我,我同安平如何?笑意满满,仿佛要溢出脸颊。我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相敬如宾不相睹,还能怎样?安平已经忍耐不下去了,她已然下定决心出家。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。为了顾全我的面子,对外宣称病逝。月余,一切都打点好了,我送她离开。在登上马车时,她回头盯着我,问道:“若有来生,能否结发相守?”我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她也笑了笑,转身,上车,离去。马蹄达达,烟尘滚滚,唯余我一人,唯余我一空府。我辜负了她。我太残忍。那时,我不想欺骗她,也不想欺骗自己。若有来生,我希望能厮守终生的人,仍旧是你。

你听闻安平病逝的消息悲痛万分。你素来知道我这人容易伤怀。你在伤心的同时,暗地里又为我挑了一门亲事,打算过段时日,等伤痛退散,再介绍与我。可你不知,我的怀究竟为谁伤。

又过了几个月,皇后娘娘诞下一子,健康而有活力。那段时日,你上朝都是红光满面,喜悦之情呼之欲出。我也替你高兴。与所爱之人共同孕育生命,将两个人的血脉连接,实属幸福。你趁着这时向我说亲,我拒绝了。你拍了拍我的肩,以为我仍是放不下安平。我心里确实有一个放不下的人。远在天边,近在眼前。

回家,我把自己埋在经书里,不知不觉,天已黑了,月亮爬上了树梢。那夜的月脸红一如我同安平成亲的那日,苍白,皎洁。晚饭无甚胃口,遂从院子里的桂花树下,挖出一坛酒。入口,浓烈,刺喉。那是你登基之日,我埋下的一坛桂花酒。原本清冽的味道却不知为何这么浓。我以为我对你放下了,实则没有。佛说:“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,谓之七苦。” 

佛说:“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,谓之七苦。” 前六苦我皆不畏惧,唯有求不得,令我这么多年在夜间时时喘不过气。那一夜,我醉了,醉的很厉害,不知不觉,倚着桂花树睡着了。吹了一夜冷风,头疼欲裂。隐隐听到有孩童啼哭,以为是幻听。谁知打开大门一看,门口放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婴,却是半个信物也无。那一刻,看着他只能的脸庞,我的心忽然就满了。我将他抱起,从此,他与你,与家国天下,三分吾心。

渐渐地,我的生活的重心就开始偏向这个孩子。不再过多地关注你的事情,一切仅仅止乎君臣之礼。

我给他起名,念吾。希望他能常念吾心,也希望日后我致仕之后,你还能偶尔想起我。

我教他四书五经,琴棋书画,可偏巧,他对这些半分兴趣也无,偏生对刀枪棍棒感兴趣。

于是,我给他请来了一位武道讲师,​是一位从江湖隐居的剑客。我记得那日,他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,眼里是闪亮亮的光芒,他抱着我的胳膊,对我说:“父亲,将来我要做一个大将军,建功立业,为国效忠!”我笑着摸着他的头,说:“好。”然后他就冲向他的师父,去学武了。

清早起来练武​,待我下朝以后又同我学习兵法。
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。明明不久前他还只有我腰那么高,一下子就高过我了。没有母亲,他却从未抱怨,还是健康地长大了,走了自己想走的路子。我也老了,眼角渐渐地长出了皱纹,写奏折的时候不凑近一些也看不见了​,做很多事情已经感到力不从心里。而你却还是那样年轻,剑眉星目,腰身挺直,容光焕发。是了,国泰民安风调雨顺,琴瑟和鸣儿女绕膝,又如何能不快乐?唯一的不同是这些年,我俩的话渐渐少了。不久,边疆突然传来消息,原本臣服的匈奴反了。他们的军队势如破竹,一举攻下了好几座城池,即将攻到并州。若是并州失守,则无异于敞开了通往中原腹地的大门。朝廷上下一片焦灼。你派定国将军去收复失地,把豺狼野豹打回北方,并且广招士兵。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。于是便下了朝。回家之后,没见念吾的影子。到书房,看见书桌上摆着一封信,是念吾那遒劲有力的字:“吾父亲启”。我知道,他定是从军去了,这里当是他的告别之辞。但,不知为何,我并不想打开这封信。我望着窗外那颗桂花树发呆。这府里,又只剩我一个人了。

战事十分焦灼,定国将军带着兵马前去支援,匈奴军队​止步并州,却半分也不退让,双方以并州为据点,拉锯着。

一年后,并州失守,退守青州。两年,三年,匈奴步步紧逼,我军节节败退,这场仗仿佛看不到尽头。起先,念吾还有些许家书传回,慢慢地,从两页变成一页,一页变成几行,最后竟是半封也无​。他从籍籍无名的士兵,变成了副将,这都是他在信里告诉我的。我能感受到他的热血,他的忧愁,他的愤怒,我也能想到他的痛苦。不知吾儿时候安好。

打了这么多年仗,国库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,朝堂上一片惨淡。你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沟壑,鬓角有些花白​,胡须也是许久未剃,眉头紧皱。朝堂上,只余几位留守武将,同文臣一般,皆是愁云惨淡。我也是,忧愁国家,担忧念吾,还要担心你。真可谓是,白头搔更短,浑欲不胜簪。国库空虚,缺乏将才,加税征兵到哀怨四起,仿佛一切走到了陌路。不久前还是太平盛世,歌舞升平,哪只日后铁骑叩关,势不可挡。朝堂上你争我吵,却无人能拿出一个切实的政策。你烦的很,却也无可奈何,挥了挥手,身边的大太监扯着嗓子喊着:“退朝。”下了朝,你唤我到御书房去。你说想去城外感恩寺祭拜祈祷,可国库空虚,实在不宜再办大型祭祀活动。我也无能为力,只能默然以对。沉默,凝固了。须臾,我开口道:“臣家中古董黄金皆可如数奉上。”你摆了摆手,说:“不如趁着此次休沐,爱卿与我同去,祈祷在于诚意,不在于排场。”话毕,笑了笑。我知道,你很无奈,很苦闷。古往今来,有多少帝王在国家危难之时手足无措,只能暗自向鬼神求助?除却上进的亡国之君,想必再没有了的。其实,当时,我心里又什么东西死灰复燃了。我知道国家危难当头,自己的一些旖旎心思不当出现。可我控制不住。我有多久,多久没同你单独相处过了呢?

次日,我们便去了感恩寺。你取了香,跪在佛前,弯腰磕头,仿佛整个国家的重量都压在你的肩头。你必定是在祈祷,战火早日退出中原。而我所求却是国安,儿安,你安。我求的太多了,想必佛祖定不会全部实现,即便我是如此虔诚。

或许是你我的诚意感动了上天,军中出了一个年少将军,带领我军反击,一路收复失地。最终只余并州以及周围城池还在匈奴人手中。只要并州收复,驱逐匈奴便指日可待。此将神武勇猛,以少胜多,因而被军中将士尊称为:“白衣将军”。待后续军报传来,我才知道,那是吾儿,念吾。

不久,兵临并州。这场战争将是决定国家兴旺的战争。并州易守不易攻,这场战争注定要流血漂橹。一日,两日,月余过去了,满身血污的传令兵踉踉跄跄地冲到了朝堂,单膝跪地,右手抱拳,嘶哑着嗓子喊到:“并州攻下了,!”我看见他的眼角泪光闪烁,你也是,我也是,众人皆是。你站了起来,紧攥着拳头,大喊着:“好!好!好!”不久,又有军报传来,所失城池皆已收复。你眼眶很红,不知该笑还是该哭。笼罩在朝堂上的阴霾最终散去了。然而,后面传来的消息,让我在此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。白衣将军中箭,治疗多日,终究回天乏术,身陨。原本还在互相道贺的众人瞬间静默了,你也抬头看着我。此刻,你的眼里映着的只有我,一如多年以前,只不过那天我穿着喜服,今天我似乎穿着丧服。我强忍着悲痛:“念吾为国捐躯是他与吾族的无上荣耀。”下朝后,你唤我去御书房,你说叫我不要过于忧伤,注意些身子,你说要追封他,要给予他赏赐。但那时,我什么也听不进去。那日,当是念吾的加冠之日。我拜谢一番,离去。回到家中,拆开了那封信,上面只有一句话:“男儿要当死于边野,以马革裹尸还葬耳。”念吾,你的心愿达成了,为父应当骄傲。只是,这府邸,最终只剩我一人了。不知不觉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,念吾的信,上面的字迹已经看不清了。起来梳洗,却发现我的头发全白了。

并州路远,念吾的尸骨最终还是无法归乡。那时,战乱不再,万物复苏,朝堂上人才济济,我也是时候离开了。我已近知天命之年,老眼昏花,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了,想来也是乞骸骨的时候了。念吾一个人在并州,我不想让他太孤单。

安平离开之前,曾问我,下辈子可有缘再做夫妻。我没有回答,那时,我把我的下辈子许给了你。而现在,我要食言了,此生已经许国许你,若有来生,愿安平仍为吾妻,念吾仍为吾儿。

感谢你允我致仕,那天我看到你眼中的不舍,不是对一个臣子,而是对我,我便满足了。但不留下些什么,终归遗憾,遂有了这封信。

愿国泰民安,风调雨顺战乱不再;愿你一切安好,同公孙皇后举案齐眉,晚年子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。

勿念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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